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品讀散文詩:如何在萬物的情緒里審美

2022-05-12 09:57:51 光明日報 林美茂

蘇忠的散文詩創(chuàng)作意識,似乎離不開一個“禪”字,正是他的作品集《快意為禪》《禪山水》,引起了我的關注。然而,蘇忠的“禪意”呈現(xiàn)的特點是什么?在有限的文字中闡釋并不容易,而“禪”本身追求“不著文字”,重在于“悟”,且因人而異。不過有一個特點是顯而易見的,那就是蘇忠的“禪意”,融入萬物的情緒里。

日本禪學大家鈴木大拙認為:“在西方以物之二分為基礎推進思考。而東洋與此相反,(思考)在不做二分之前便踏出。”這也是我們對于東西方思考方式不同的近乎常識性的認識。這里所說的“物之二分”,就是我們常說的“主客之分”,人在思考、審視外在于自己的世界時,在意識中進行了物我之別、主客之分。在此,人首先需要確立自己的主體性,把萬事萬物作為客體,作為自己的審視對象進行辨別。其實,這種東西方思維的籠統(tǒng)區(qū)分并不完全準確,西方人在前蘇格拉底自然哲學時代,人獨立于自然的自我意識尚未完全覺醒,“物之二分”的思維特征并未形成,只是到了智者學派提出了人的“尺度說”之后,作為人的存在才從自然思考中獨立出來,此后經(jīng)由笛卡爾“我思”哲學的提出,才具有了鮮明的主客二分之主體性思維特色。而東方之古代中國不僅只是強調天人合一、主客不分,也存在天人相分之主客二元的思考。鈴木大拙為了強調“東洋之心即禪”,凸顯東方思維中區(qū)別于西方的特征而進行了上述籠統(tǒng)的區(qū)別性表述。當然,他所揭示的“禪”,是一種心的無限作用,所以他認為“平常心是道”。不知道蘇忠是否熟讀參悟了鈴木大拙的禪學思想,但他的作品中所呈現(xiàn)的“禪意”,明顯具有鈴木大拙所揭示“禪”之奧義的痕跡。

筆者所讀到的蘇忠散文詩,題材以其旅跡行蹤內容居多。蘇忠通過動詞的妙用,呈現(xiàn)物我兩忘的審美沉浸。比如,“春天是長白山的鳥鳴一聲聲啄出來的。”“盡管此時湖水又矮了些,天也抬高了點?!薄昂谝硅徔找院螅讜円徽Q劬土镞M來了?!毕襁@樣的句子,在蘇忠的散文詩中很多。往通俗講,這只是采用了擬人的手法,傳統(tǒng)文學作品中隨處可見,并不足為奇。在古典詩詞中,這樣的手法當然不勝枚舉。而在蘇忠的散文詩中,是通過這種動詞的妙用,直接呈現(xiàn)心中的禪意。在他的這些作品中,大量采用主客合一、人景交融的擬人手法。最為典型的則是《漠河雪國》,在整章作品中,除了開篇兩句引題,接著則通過一系列動詞、形容詞的妙用,使眼前的萬物都呈現(xiàn)著各自的鮮活生命情境,鮮活得讓人沉浸在童話般的冬日生命的場景之中。

作品中,“雪”“馴鹿”“白樺林”“霧凇”“柴垛”“屋檐的冰凌”“炊煙”“玉米”“紅燈籠”“雪人”“烏蘇里江”……這些外在于作者心靈之外的“漠河雪國”的景與物,全是中國冬天“極北之北”清晨鮮活的生命,構成一幅祥和的冬日雪國里人與萬物和諧共存的生命圖景。這里一切“生命”的動作,其實都是作者心靈的外化,即開篇第一句“漠河是一種心情”。一切皆由作者的“心情”使然。這里沒有內外之別,也無主客之分,那是“人心根底中無限的創(chuàng)造性”之潛能,在無意識中順應外界所產(chǎn)生的自然而然“動作”之禪心的無限作用的結果。

蘇忠的一些散文詩,如宋代禪僧釋云岫的禪詩,“靜”就是一種“動”,“動”蘊含著“靜”,物我交融兩忘,那是超越了人的主體性執(zhí)著,抵達內在“生命源泉”律動的禪境。我們看這首作品:“春山疊亂青,春水漾虛碧。寥寥天地間,獨立望何極?!边@里描繪的春山之綠、春水之碧,都呈現(xiàn)鮮活的生命躍動。無論植物成長快慢,流水漾碧之深淺,一旦春天來臨,都按照自己生命生長、碧綠漾動,在天地之間,一個巨大生命現(xiàn)場,萬物競演,各呈其趣。詩人在這里使用了兩個賦予生命的動詞“疊”與“漾”,把天地間之喧鬧的春天與作者心中“寥寥”“獨立”之禪意以“望何極”達到渾然一體。蘇忠的散文詩,比如上述《漠河雪國》,都是通過各種動詞、形容詞的妙用,把漠河冬日的早晨寫活了,把自然與人的和諧之境呈現(xiàn)得淋漓盡致。

蘇忠散文詩所揭示的上述審美之境,植根于其個人的生命境界與面世情懷。正如他在《打鐵花》一章的結句所言:“我認出了萬物都有的從前情緒?!碧K忠的散文詩所呈現(xiàn)的禪思、禪境和人文情懷,都是他在體認萬物都有的情緒中,在面對審美對象時超越意識性之自我中心的追求,不刻意進行主客二分之前便踏出的一種生命之境。

(作者:林美茂,系中國人民大學哲學院教授,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項目“當代散文詩的審美重構與歷史化審視”〔15JJD750012〕階段性成果)

責編:劉偉

來源:光明日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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